【楼诚】浪漫7

7

明诚从日本领事馆出来,风一吹,才惊觉背上出了一层冷汗。那块破损的表躺在他大衣口袋里,沉得像枚炸弹。

明楼和南田的机锋让他隐隐生出不安,然而一时又想不出问题所在。

无论如何那是明楼送给明台的限量版伯爵,明楼在好几个重要场合带过,就算其他人不认得,汪曼春也肯定会注意到。绝对不能落在南田手里。

雨势小了下来,却还没停,细细密密得如同织网。

明楼没等他撑开伞,直接就走进了雨里。

明诚意识到他在生气。

这怒气毫无征兆,明诚有些不解。他快走两步,将伞照在明楼头上,心里不禁更加发虚。

他少有把握不到明楼情绪的时候。

梁仲春迎了上来,“明长官。”

明楼沉着脸侧身看了一眼明诚,明诚把手中的宾客名单交给梁仲春。

明楼道:“这是参加今天晚宴的新政府人员名单,你就按图索骥找到他们,每个人都需要做一份详细的询问笔录。”

“明白。”梁仲春满口应承下来,又小心翼翼地进言,“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?“

明楼冷哼一声,“今晚这动静,还要你来打草?蛇都快自己钻出来了!”他转身自己上车,“啪”地一声甩上车门。

梁仲春莫名地看了明诚一眼。

明诚也是一头雾水,却明白这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是冲着自己来的。当下没敢耽搁,连忙跟着上了车。

梁仲春见他俩这气氛,缩了缩脖子,忍不住生出一点同情。然而转念一想明诚在明楼手下这么多年,混得风生水起,自然有应付明楼的办法,又深感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。

“走。”他一挥手,带着自己的人撤了。日本人的活,要干,也不必太上心干。站了这一大晚上的,回家睡觉!

 

车子行驶在已经戒严的街道上,四周寂静无声。

汽车雨刷擦过挡风玻璃,哗啦一下,又一下。

明诚以为明楼要说什么,明楼却没说话。

气氛沉闷得叫人难受。他们俩之间,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隔离的沉默。

明楼压着火思索如何把死棋走活,一抬眼发现明诚正透过后视镜看他。眼里又是疑惑又是忧虑。

明楼知道明诚一直以来都在这样沉默的看他。

小的时候崇拜敬仰,大了以后深情而不自知。

他第一次发现明诚沉默的注视,是明诚准备逃亡的那天。

那是桂姨去静安寺烧香的日子,明楼因早起有些不舒服,上学迟了一些。下楼的时候看到明诚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他。

扶手挡住了他半张脸,只能看到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。

明诚眼睛生得大,会说话。刚来那两年,高兴委屈,眼睛里都看得出。五岁过后明诚就不大在人前露脸,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由桂姨带出来请个安。也是远远的站着。一双大眼里有着不属于孩童的清冷。

他问明镜,明镜说是桂姨舍不得阿诚出来低眉顺眼,她自己是伺候人的命,不要自己儿子再伺候人。佣人也与佣人的尊严,不要多问。

明镜接受新思想,尊重佣人,不探人隐私。

明楼便没再说什么。

如果阿诚觉得和自己说话,是在伺候他,那么,不说也罢。

 

桂姨不在,明楼在主屋见到阿诚,有些欣喜又有些疑惑,他喊了一声。

明诚听到,却是往拐角深处躲了躲。

明楼的那一点欣喜就被泼了一盆冷水,想他还是不愿和自己说话,就皱着眉下了楼,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。

后来明楼才知道,明诚当时已经准备好了全部的逃亡工具:一只水壶,一张从他书房里偷来的地图,还有缝在衣服夹层里的碎饼干。

他不过是来做个告别。

要不是那沉默的眼神在心里挥之不去,明楼快到学校又折返回去,才发现晕倒在路边的明诚,这真相还不知什么时候会被揭开。

明楼分不清知道真相后的震怒,有多少是来自这沉默的告别。

近在咫尺,却不对他开口求救。

 

遇事不得私自做决定,明楼恼火地想,一辈子也教不会。

 

明诚喊了声“大哥?”

明楼回过神,沉着声问:“东西拿到了?”

明诚从口袋中掏出手表递给明楼,“我看是明台的表,怕留下证据……”

明楼看着手中表面破碎的限量版伯爵——他年初一早上为着哄明台,送给明台的礼物——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恼怒明诚的自作主张,还是明台的拖泥带水,亦或者是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。

如果不是这块表,明诚也未至于方寸大乱地去捡。

他有心教训明诚,便截断了明诚的话,道:“留下证据的人不是他,是你。”

明诚一怔,“我?”

“这块表肯定是明台和日本武官动手时掉的。但问题是,那么多人搜查过了现场都没发现,偏偏被你发现了?”

额角沁出冷汗,那无凭的心慌一下就落到了实处。明诚一颗心沉到谷底。

 

明诚并不经常犯错误。

他心细,冷静,善于等待时机。因为他知道明楼在暗处。

螳螂捕蝉黄雀在后。

只要明楼是那只黄雀,他不在意做一只招摇的蝉。可是如果明楼暴露,他便不能从容的诱敌。

“我看过了,公馆外面布满了盯梢的人。”明诚走进明楼的书房,心里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,“我犯的错,我拿命扳回来!”

明楼压了一晚上的火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无可抑制的爆发出来,他一把抓住明诚的衣领,怒斥道:“屁话!你有几条命!”

明诚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。

他看着明楼的眼神,心里后悔,垂下眼睛,低低叫了声,“大哥……“

 

刚到明家的时候,明诚常常半夜惊醒。

太美好的事,都不像真的。

桂姨是假的,他花一千多个日夜去接受。但是他不能接受明楼是假的。他从床上爬下来蜷缩在地板上,害怕太过幸福明楼会消失。

明楼发现后十分头疼,反复几次后只好将他抱回自己房间看着。

他在明楼房间睡了一段时间,终于明白自己被珍视。因而学会对自己不可轻视。

 

明楼被这声“大哥”叫得心酸。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,放开明诚,“是要拿命扳回来,但要看是用谁的命。”

明诚要将功补过,连忙问:“我要怎么做?”

明楼来回踱了两步,道:“你给南田打电话,我们要给这块表,编造个新主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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