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楼诚】浪漫8

就,洒点土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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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

明诚从明楼房里出来,看到桂姨正在楼梯口张望。

他顿了一下脚步。

桂姨讪讪地问了句:“还不睡吗?”

明诚不欲理她,但转念想到她的身份,只好冷淡地接话:“还要替大少爷煮咖啡。”

桂姨跟着他进了厨房,絮絮叨叨地:“小少爷到现在还没回来,你和大少爷又整日不着家,回来也关在书房里商量事……”

明诚瞥了她一眼。

这一眼又轻又冷,桂姨心里打了个突。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记忆中能让她控在手心的孩子,而是一个成熟健壮的男人。

这种原始的威胁感让她有一点紧张。

她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,连忙掩饰地道:“你们都长大了,各忙各的……这次回来,觉着家里冷清了许多,大小姐一个人怪孤单的。”她说着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,“我刚带你到明家那会,家里多热闹啊……”

 

桂姨收养明诚的时候,明诚三岁。

大年三十,桂姨带着他出来见老爷太太。明诚穿着一身簇新的袄子,粉团团一个小人,给明锐东夫妇磕头,说祝老爷太太新年好。

话是桂姨教的,他还不大会讲,说得很慢,奶声奶气的逗趣。

明夫人高兴,赏了个大红包。

明镜十四岁,穿着红色的洋装,一本正经的坐在客厅的窗边弹钢琴,像一朵将开未开的玫瑰。

汪曼春不过才四岁,刚刚发了脾气,脸上还带着点泪痕,揪着明楼衣角缩在他身边。明楼穿着三件式小西装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小大人一样。他看到明诚,露出一点友善又好奇的笑,递了一块海棠糕给他。

明堂带着几个表兄弟在院子里放炮。

“嘭”、“啪”,一声接一声,震得梅花雪片一样飘下来。

明诚有些诧异,自己的记忆竟然开得那么早,鬓香云影,历历在目。

 

桂姨见明诚眼里神色缓和下来,立刻柔声道:“给你留了一碗红糖姜茶,你趁热喝了吧。刚才见你身上也都湿了。”

明诚回过神,瞥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姜茶,轻轻哼了一声。

桂姨露出惭愧又痛心的表情,她上前一步,眼里已有泪花闪烁,“你也给我个补偿的机会……我,我当年有病,真的,医生也说……”

明诚背过身去,梗着脖子打断她的话,“你不必说了。这些话你自己高兴相信也随你。大少爷大小姐在,我不能追究,也不在乎了。”

桂姨便又往后退了一步,“我不说……你喝了茶,去去寒,也早些睡吧……”

明诚没回身,桂姨立了片刻,又轻轻叹了口气,方转身离开。

明诚看着窗外,雨已经停了。积水映着昏黄的灯光,闪出一些模糊的光。

树影晃动,盯梢的人都已经撤了。

只是,不会撤得太远。

 

明诚端着咖啡回到书房,想跟明楼讨论一下刚才和桂姨的谈话,却发现明楼靠在沙发上盹着了。

他知道明楼倦极,不忍惊动,踌躇片刻,蹑足进了房间,找了条薄毯,轻轻给明楼盖上。

明楼动了一下,双眉紧蹙,却是未醒。

明诚放下心,慢慢矮下身,靠着沙发脚坐下。地毯上掉了本亚当·斯密的《国富论》,他随手拿过书来翻看。脑子里却还是在过明楼早先的计划。

明楼野心大,要将计就计,一石三鸟。

然而杀南田、杀许鹤,都不难。死也不难。

难的是活。

明楼得活着,他也得活着。回到上海这些天,他渐渐明白,他们的命是自己的,又不是自己的。

他跟着明楼的这些年,明楼向来给他最大自由,鼓励他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索这个世界。

十六岁拿到奖学金要去法国,倒是明镜有些不放心。

“一个小孩子跑那么远,怎么照顾自己?受了欺负怎么办?”

明楼只是问他:“想去吗?”

他房间里挂着张地图,是逃亡那年从明楼书房偷的。原想凭着这张地图去找孤儿院。后来才知道那是张世界地图,明楼教他看地图,连上海也不过是世界上的小小一点。

世界那么大,怎么可能不好奇。

可是走远了,就不在明楼身边了。

 

明日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。

 

他看着明楼道:“去了,可能就不回来了。”

明楼笑了笑:“去你想去的地方。”

他小时候想知道明楼想他去哪。但是明楼不说。后来知道明楼不会说。

明楼给他最珍贵的。

尊严,还有自由。

他长得太自由了。自由到孤独。

可是不孤独,就不会认识自己,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。

他在巴黎待了392天,明楼被明镜打包空降了过来。他们在两个区,每周吃一次饭。明楼惯例问他做了些什么。

他一辈子没说过那么多假话。

他穿梭在歌剧院附近的画廊里倒腾古画,后来又参加秘密社团活动。他害怕和明楼越走越远,但是又遵循着明楼的教导和明楼越走越远。

那时候他自己也没能料到,最终还是回到了明楼身边。

自由的,找到不自由。

 

房间里很静。整个上海都静。

死寂。

明诚合上书,阻止自己今夜不合时宜的思绪起伏。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壁钟,两点了,明台还没回来。

身后明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,喊了一声“阿诚!”

明诚一惊,回头伸手按住明楼的手:“大哥?”

明楼睁开眼,缓了两秒,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薄毯,方道:“我睡着了?”

明诚“嗯”了一声。

明楼微微抬起头,“几点了?”

明诚移开手,道:“两点。”

明楼沉默了一会,抬手揉了把脸,不抱希望地问:“明台还没回来?”

“没。”明诚站起来:“不会有事的,外面这么静。要是有事,早闹起来了。”

明楼点了点头,又叹了口气,“去睡吧,今晚是不会回来了。”

明诚应了一声,走到书架前把书插好。

明楼看着他,突然道:“天冷,不要坐地上。这习惯怎么老也改不了。”

明诚鼻子有些发酸,低声道: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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