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
明楼敲门进了明镜房间,明镜正坐在床边的软椅上看书。
明台盖着一条薄毯蜷缩着睡在床脚。
明楼喊了声“大姐”,又好气又好笑地道:“我说哪也找不到这小东西。怎么在这睡了?”
“我今天回来有些倦,先睡了一会。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。”明镜放下书道。她看看外面天色,已经黑透了,也不知什么时辰。觉着有些冷,起身将自己的被子盖在明台身上,又将熏炉移近了一些。
“他小时候一有心事,就会跑来缩在我脚下睡。”明镜道,看着明台,眼里又是慈爱,又是怜惜:“等他睡熟了,我再叫阿诚抱走。现在是没人抱得动了……”
明楼笑了笑:“凡事宠着他,娇惯坏了。”
“胡说。”明镜轻轻斥了一句,又问:“找他有事?”
明楼走到桌边,倒了一杯茶递给明镜,又自己斟了一杯,道:“今天他不是相亲么,怎么样?”
“说出来你都不信!一见如故,亲热得不得了。还没几分钟,就哥哥妹妹的叫了。”明镜又是高兴又是疑惑,“莫不是姻缘前注定?”
明楼故作诧异地问:“他俩以前是不是见过?”
明镜道:“我也疑心,回来审他。他说没有。只是肯听话,要做好孩子才配合相亲的。”
明楼哑然失笑。
全家大概也只有大姐才会把明台的话信个十分。
他也不揭穿,喝了口茶问:“这么说这事有戏了?”
明镜道:“岂止。他说了,相亲任务已圆满完成,他不介意再超额完成任务,年底定亲也是可以的。”
明楼一口茶差点喷出来。
他回头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明台。
明台见过程锦云他知道。但是以明台的个性,能如此轻易的爱上一个人?能如此仓促的交付终身?
他比谁都清楚明台。不自由,毋宁死。
加快组织与他的接触,也实在是不得已的办法。
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,故意这么做?
“你说,这事是不是顺利得有点蹊跷。”
明镜固然从不肯怀疑明台,但是女人天生的直觉,还是令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。
明楼不便多说,只好掩饰地道:“都说姻缘二字,最讲究缘字。许是缘分到了也说不定。”
“也只好这么解释了。”明镜低头微微叹了口气。
她早年自断姻缘,又断明楼姻缘,虽觉势必如此,到底心中留有遗憾和歉疚。
终是无缘。明镜有点苍凉的想。她捧着茶杯,既是欣慰,又是伤感地低语:“咱们家,终于也有个正常的了。”
明楼见明镜难得的露出脆弱的一面,想到明台的身份、想到汪曼春的往事、又想到明诚,一时万般歉疚涌上心头。
“大姐。”
他喊了一声。
明镜一怔。
她抬眼看明楼。
明楼却已经站了起来,明镜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背影。
像一座山,又像一堵墙。
明楼顺势抬腕看了眼手表:“不早了,我把明台喊起来吧。”
明镜有些气恼,又有些无奈,只好道:“不用了,一会我叫阿香收拾一间客房,我去客房睡。”
“那怎么行。”明楼道:“客房冷。”
“你别吵醒他。”明镜起身阻拦:“我觉着他这一向有心事,难得睡个好觉。”
“他能有什么心事。”明楼暗暗心惊明镜的敏锐,又深感在家里的艰难。大姐、明台、还有桂姨,所有人之间都有秘密,一出戏要分三样看。
“不过结婚生子,人生大事”,明楼放缓语气道:“感到些许压力,也是正常。”
“像他这个年龄,要在乡下早就做爸爸了。”明镜道:“我就盼着他早点安定下来。有孩子,有家,他自己就知道顾念,免得不知轻重做些危险的事,叫我挂心。”
这就有指责的意味了。明楼不好回答,只能赔笑。
明镜还有些气,道:“你我管不了。阿诚却也是不小了。今天还和桂姨说起,男大当婚,也是一般的。等明台的事定了,我要替阿诚留意。”
明楼只觉得头都大了两圈。
“大姐……”
声音不免大了一些。
床上明台动了一下,翻了个身,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,迷迷糊糊地道:“我要喝汤。”
明楼没好气地道:“喝什么迷魂汤,回你自己房间去!”
明镜恼他吵醒明台,掐了他一把,一边往门口走,一边喊:“阿香,做一碗热汤来。”
明台没吃晚饭,明镜下楼去让阿香热汤,又吩咐桂姨做几样点心。
明台披着毯子盘腿坐在床上。
明楼在椅子上坐下,问:“听说你今天相亲很顺利?”
明台打着哈欠点了点头。
“对程小姐很满意?”
“满意啊。”明台漫不经心地道。
“第一次见面就愿意定亲?”
明台知道大哥不像大姐那样对他深信不疑,鸳鸯蝴蝶派的东西糊弄不过去,于是露出狡黠地笑容道:“漂亮、大方。大哥,你是男人应该懂的,娶妻当如是,还求什么。”
明楼一时到有些语塞。他顿了顿问:“不喜欢也娶?”
明台下床穿鞋,“我喜欢的我娶得到吗?”
明楼一怔:“你有喜欢的人?”
明台坐在床边发了会呆,摇了摇头,站起来,“大哥,你能娶曼春姐吗?阿诚哥娶得到苏珊吗?”
明楼遽然变色,猛地站了起来。
明台被他的脸色骇住,往后退了一步,“大哥,我,我是说,我就是希望大姐高兴……哎,不是,我不是说你……”他露出可怜的表情。
明楼忍了片刻,咬着牙道:“你这么懂事,也好!”
明台裹着毯子又爬回明镜床上,仿佛明镜的床是孙悟空画的圈。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明楼,低声道:“大哥,对不起……”
汪曼春的事,向来是家里的忌讳。但是,明台突然想,明楼是恼他提到汪曼春多一点,还是提到苏珊的事更多一点?
明楼坐回去,过了片刻道:“你懂事的话,等会在大姐这吃饭,陪大姐聊会天。不论外面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让大姐出来。”
明台一怔:“为什么?”
明楼缓一缓语气,道:“我有事要和阿诚谈。”
“阿诚哥?”明台眼珠子转了一下,“你和阿诚哥有事要谈,关大姐什么事?”
明楼叹了口气,“我有事问阿诚,不想大姐听到难做。”
明台诧异:“阿诚哥做了什么?”
“你不要管。”
明台摇了摇头,“我不相信阿诚哥会做对不起你的事。”
明楼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,“我也正要问他。”
明台不敢再问下去。
从他有记忆起,明诚就一直跟着明楼。明台小时候一直觉得明楼偏心明诚。对自己永远是“不准”、“不行”、“不可以”。对明诚则是“想要吗”、“想做吗”、“想去吗”。
大了后,大概也知道这是明楼的教育方法,可是,那还是不同的。大哥对阿诚哥的信任,超过对所有人。
而阿诚哥……不,不会的。全天下的人都可能背叛大哥,阿诚哥不会。
明台仔细研究着明楼的表情,想看出蛛丝马迹。
明楼沉下脸:“要不你自己去问他?”
明台往后一缩,“那也不必了。”
他怕明诚,到还胜过明楼。
明楼是口头威胁,执行人却是明诚。明诚揍他向来不含糊。
他俩的事,谁知道是不是误会。要是今天吵,明天好,倒霉的可就是自己。明台想清楚了,便要答应明楼的要求。毕竟家里的不愉快的事,都以瞒住大姐为第一要务。其他的,想搞清楚总有机会的。
明楼已经不耐烦的站起来往外走。
明台连忙追到门口,“最后一个问题,既然不想大姐知道,为什么要在家里问?”
“我想给他留面子,也不想他有危险。”明楼看了明台一眼,“毕竟家里是最安全的地方,你说是不是?”
明台心虚地低下头:“大哥慢走。”